李崢在永安飯莊等了許久,還派人上門催了幾回,小廝回報消息是,葉柒早就出門。
從葉府到這飯莊,騎馬頂多一盞茶的時間,如今一炷香都燒完了,葉柒依舊不見蹤影,這讓他著實有些坐不住了,套上罩衣便想出門尋人。
才出了店門,葉柒倒是騎著將軍哼著小曲,悠悠哉哉地來了。
「怎麼才來?」
李崢替她拉了馬,方便她從馬上下來。
「路上遇到了點事,耽擱了少許時間。」葉柒臉上泛著光,夢遊似地跳下了馬。
李崢怎麼瞧她都不像是心情鬱卒的樣子,「等會兒,你該不會偷偷喝酒了吧。」
「沒有沒有,只是心情不錯。」
葉柒想到木頌清,心跳又些加快。
方才在客棧中,木頌清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,對她說了一句:「姑娘禮之大體,而所以成男女之別,望自重。」
她的心就又不受控制地悸動起來了。
娘喲,美色當前,這讓她如何自重!
老爺子不是想讓她找入贅相公嗎?這木公子她覺得就不錯,再說了她撞壞人家的輪椅,總要對人家負責的嘛!
至於怎麼負責,當然是以身相許,讓木頌清下半輩子都不用愁輪椅用!她還可以用金的銀的給他打造一輛更結實的!
木頌清自然對她這一番理論不屑一顧,只覺自己出門時未看黃曆,才惹上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。
也恰是這時,盧青從客棧外買了葯回來,見木頌清一身狼狽,忙上前攙扶。
「少爺你這是怎麼了?」
「我沒事,莫大驚小怪。」
木頌清看了一眼葉柒,心中暗想:就是被人嚇了一跳。
盧青自幼跟隨他,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,見著木頌清的樣子並不像沒事,抓著他上下檢查了一番,確認沒有受傷,才問小二道「我家少爺不過在您這吃一碗面,怎麼弄得這副模樣?」
小二撇清自己:「與我無關,是這位姑娘……」
葉柒見是木頌清的人,便上前解釋:「我的馬在市集被人驚著了,這才險些撞到公子,所以……」
葉柒遞上了一枚碎銀,「這是賠公子輪椅的錢,多出的就當是我的一番歉意。」
既是葉柒惹得禍,盧青也沒多推辭,將錢收了下來。
「那個,我對公子一見如故,可否告知公子姓甚名誰,他日我也好上門探望……」
順道培養培養感情,當然這話葉柒還沒說出口,就被木頌清給打斷了,「姑娘的債已經還了,往後咱們便是陌生人,區區名號無足掛齒,盧青,我們走吧。」
盧青點了點頭,蹲下身背起了木頌清就往外走,葉柒本想跟上去,卻被盧青制止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木頌清給了她一個冷眼,離開了。
只是……
美人生氣瞪人的時候,還是那麼好看啊……
葉柒想著想著,臉上泛起了陶醉的紅暈。
「好想知道,他叫什麼呀……」葉柒不禁嘀咕。
「說什麼呢?」
葉柒聲小,李崢沒能聽清,只見葉柒小臉紅撲撲的,忍不住探手想摸摸她的額頭,卻不想被葉柒拍開。
「打住,那《禮記》上不是說了如今我可是年滿十五,是可以許嫁的大姑娘了,你決不能隨便碰我,男女有別懂不?」
葉柒說著將馬鞭的另一頭遞給了李崢:「牽著這個!」
見李崢乖乖握上,她興高采烈地拉著李崢進了飯莊:「走吧,阿崢小乖乖,跟爺進去喝個痛快!」
李崢雖跟著葉柒,肚裡卻打起了鼓。
葉柒會懂禮記,知男女之別?
她從小連四書五經都沒有好好看過!
這事出古怪必有妖!
但任李崢想破了頭,也不會知道葉柒今日有這麼一番奇遇,還未等他有足夠的時間琢磨,葉柒的好日子也到了頭。
那天與李崢吃完酒回府之後,她便畫了張小像,差人四處暗自打聽木頌清的消息,與老爺子的賭約一時之間被她望到了九霄雲外。
直到老爺子差人將酒坊的賬本送到她房中才想起還有這茬子事。
雖然心中覺得這酒坊不會有什麼問題,但表面功夫總要做一些。
葉柒翻了翻那已沾了灰的賬本,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眼暈,捏著眉心喚道:「花雕!」
「來啦!」
不一會兒,一身翠綠的衣衫,梳著雙丫髻的花雕端著小點,聞聲娉婷而至,見桌上成堆的賬本,頓時悟了。
她自小跟在葉柒身邊伺候,葉柒的睫毛動上一動,她也知道自家這個小主子打得什麼主意。
花雕將點心端到一旁坐榻上的小桌,對葉柒說道:「小姐,您就坐著吃點心,這些賬,奴婢替您看。」
葉柒如獲大涉,高高興興地到一旁摸魚。
很快,屋內安靜了下來,只剩下花雕翻著賬本的紙張聲。
葉柒吃了會兒點心,覺得有些無聊,花雕正在看賬,她也無意打擾,便尋了幾張紙,自個兒磨了墨,用筆細細在紙上畫起了畫來。
葉柒自小琴棋書都頗為了了,偏這畫技一鳴驚人。
或許是她喜歡漂亮的人事物,總想著法子把它記錄下來,那畫自然是一個極好的載體,因此還沉下心來同老師學過幾年。
她天生極有天賦,日日山水鳥蟲花兒地畫過來,沒多久便出了師,可真當她發覺自己所愛時,還是在十二歲那年,她第一次見到了母親家的表姐,頓時驚為天人,非要拉著人家為其畫像。
家中人都憐惜她自幼喪父喪母,就連表姐面對她的任性,也是溫柔一笑便從了她。
兩個時辰下來,所有人等得腰酸背疼,偏就是她,看著美人躍然於紙,更是沉浸於其中,這才恍然,比起景緻、動物,她更愛畫人,尤其是美人!
這世間美人聚集最多的地方,不外乎兩處。
皇宮或者花街。
皇宮她一平頭百姓自然是進不去,因是如此,她更愛女扮男裝,夥同一群狐朋狗友往秦樓楚館跑,而她筆下的花魁娘子,更是刻畫入微、栩栩如生,甚至能發現平日里察覺不到的美處。
就憑這一手本事,她在娘子間混了個臉熟,人人都知她是女子,但又愛她的畫和人,這也正是她身為女子可在那種魚龍混雜處安然進出,還送了她一個「七爺」的稱謂的原因。
可到了今天,葉柒才發現,過去她畫得美人都不算什麼。
落筆勾出木頌清的眉目時,葉柒只覺得單就這幾筆就勝她往日佳作,並不是她的技法有所進步,而是這人實在太美。
畫著畫著,葉柒入了神,腦海中是木頌清的一舉一動,一顰一怒,但總覺得還不夠!她還未能抓住木頌清的精髓!
她的筆尖懸在紙上,遲遲未能落筆,筆尖的墨凝成了一滴,將掉未掉。
花雕輕輕推了推葉柒,葉柒手一抖,墨滴了下來,恰巧糊了木頌清的一隻眼。
「啊呀!可惜了!」葉柒捧著畫一臉痛惜地搖頭,將紙揉成了一團丟在了一旁,她抬頭問道「怎麼了?」
桌上的賬本花雕依然看掉了一些,手上的這本也翻了一半,她擰著眉,咬了咬唇道:「小姐,這酒坊怕是有問題啊!」